南京明城墻前湖段保護修繕后
家長陪伴孩子在南京城墻博物館參觀。蘇 陽攝(人民視覺)
南京城墻博物館
“顆粒歸倉 守護城墻”活動城磚回收現場。
公元1366年,明朝建立前2年,朱元璋下達“筑城令”,直至公元1393年,最終筑成包括宮城、皇城、京城、外郭四重城垣的明代南京都城城墻。經過600多年的變遷,城墻現存25.1公里,是世界現存最長、規模最大、保存原真性最好的古代城市城墻,一如當年巍峨聳立,只不過,當初的防御工事已經成為今天市民休閑、游客打卡的好去處。
在中華門甕城可觀大報恩寺塔、賞外秦淮河、領略古代防御工事的精妙;在臺城段可遠眺紫金山、俯瞰玄武湖、對望古雞鳴寺藥師佛塔;在石頭城段可遙想三國烽火,感受“虎踞龍盤”的金陵氣勢……徐悲鴻曾感嘆,南京城“乃如人束帶而立,望之儼然,且親切有味”。
南京城墻保護管理中心主任劉東華告訴記者,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南京城墻經歷了60余次的保護修繕,已經從搶救性保護向預防性、系統性保護轉變,從注重文物本體保護向文物本體與周邊環境、文化生態的整體性保護轉變,“從前城墻守護我們,今天我們守護城墻”。
科技賦能 動態監測
明代南京都城的營建,一改方形或矩形的舊制,在六朝建康城和南唐金陵城的基礎上,依山脈、水系的走向筑城。南以外秦淮河為天然護城河,東有鐘山為依,北有后湖為屏,西納石城入內,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城垣樣式。
但城墻本體因為氣候、環境、植物等影響,一直受到各種病害的侵擾。
南京城墻保護管理中心自2010年起開始對日常巡查過程中發現的城墻本體重要病害進行結構穩定性監測,包括城墻本體裂縫、鼓脹、位移和沉降等。
2015年4月1日,《南京城墻保護條例》正式施行,劃定了城墻保護范圍,明確了禁止行為,從立法層面加大了城墻的保護力度。
南京城墻的外墻上,有時會看到一些灰白色的細管,下面還連著一個長方形的盒子,這個便是城墻的自動化監測設備,采集的數據實時傳回南京城墻監測預警平臺。這套2021年建成的系統,依托全線安裝的263套自動化監測設備,不間斷監測1575個點位。記者在監測大廳看到,日常監測的病害點位有369個,包括了沉降、風化、膨脹、位移、應變、裂縫、傾斜共7種病害,據了解,自投入使用以來,監測預警平臺通過定期采集城墻數據、分析變化,排查了上千個風險點。
除了依靠機器監測,人工巡護在日常監測中仍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每天,都有專人分段對城墻進行巡護,“特別是風化這種病害,人工監測與機器監測形成非常好的互補。”一位巡護員告訴記者,每次出去,他都要帶著手持設備,憑借常年積累的經驗,拍照上傳需要處理的病害險情。在一次巡護中,他發現解放門段的城墻外立面上有城磚松脫并通過系統及時上報,后來在養護中進行了修補,避免產生裂縫。
南京城墻由城磚和條石砌筑而成,砌筑城磚之間的粘合材料由于數百年來的風吹日曬,逐漸風化成適合植物生長的有機質,當植物的種子落到城墻上就能扎下根,并隨著泥土的走向四處生長,有些植物的根系較粗就會在墻體內部對城墻磚形成擠壓,導致墻磚的松動產生裂縫。而這種潛在的病害,機器還無法判斷監測,只能依靠人工來完成。
監測系統如果出現報警,巡護員需要到現場去復核。通過監測數據的變化,結合日常巡查和年度病害普查,分析病害發展趨勢,對南京城墻風險隱患進行定性分級評價,共分為A、B、C、D四個等級,根據不同的等級提出相應的處理要求。
明城墻的保護不只在于現有的本體,還有散落在各處的老城墻磚。上世紀50年代的城市建設中,一些城墻段被人為拆改,大量城墻磚流失、散落,有的作為建筑垃圾被填埋,有的用于房屋的建設,在后來老舊小區的拆遷中,常有明城磚的發現。為了讓這些明城磚回歸城墻母體,2016年11月,南京城墻保護管理中心與南京古都城墻保護基金會聯合發起“顆粒歸倉 守護城墻”活動,征集散落的城墻磚線索。石榴新村、光華門、河海大學、南京電磁廠、麒麟門……這些地點都在熱心市民的持續關注下,成為城墻磚的回收點,目前累計回收城磚50多萬塊。
最小干預 科學修繕
600多年的明城墻還能成為南京山水城林的重要構成,離不開40年來的科學修繕。
南京城墻保護管理中心文物保護處處長劉彩霞告訴記者,遵循最小干預、科學修繕原則,編制了《南京城墻保護規劃(2008—2025)》《南京城墻保護與修繕技術導則》等,多年來開展了南京城墻保護修復用磚制作標準研究、“包山式”城墻承載力退化機理及加固對策研究、南京城墻植物根系對城墻的影響機制及其清除方法研究、南京城墻表觀病害合理修繕范圍的精細化評估研究、南京城墻水毀病害防治技術研究等多項研究。
雨水隱患一直是造成城墻鼓脹和裂縫病害的主要因素之一,在歷年的修繕中,城墻頂部的防水處理一直是修繕的關鍵,由于運用傳統工藝的混合防水材料較難考證和實現,隨著技術的發展和進步,城墻保護團隊探索出了運用跟傳統材料性能相近且優于傳統材料的新型材料——高分子聚合物來改良城墻頂面防水。在充分實驗及專家論證后,已在東水關至武定門段城墻修繕過程中試驗成功并加以利用。
在具體城墻的修繕中,包山墻、周邊有景區及居民住宅的修繕難度大。包山墻在修繕過程中有山體滑坡風險,周邊有景區及居民住宅修繕操作面受限。
2016年11月27日凌晨5時許,小桃園公園內南側城墻發生局部坍塌。小桃園城墻依山而建,城墻跟山體緊緊地靠在一起,高大的樹木鱗次櫛比伸向城墻,城墻下面是一個居民健身廣場。
站在城墻下,依然隱約能看到一個倒“八字形”的新舊城墻修繕分割線,坍塌的長度約有20多米。據工作人員介紹,當時連續降雨,城墻內側的土坡發生了位移,造成了墻體的位移,最終導致了局部墻體的坍塌。坍塌發生后,城墻及上體的加固修繕方案經多輪專家論證,獲國家文物局批復同意后組織實施,此段城墻的保護修繕工作包括對坍塌段墻后土質邊坡采用樁錨結構形式進行穩定加固,對坍塌段進行殘墻清理,重新砌筑恢復城墻本體;對坍塌段兩側鼓脹、松動的局部墻體拆除后重新砌筑,重做城墻頂面傳統防水層,恢復墻頂東側排水明溝及西側護欄等工作。
“由于坍塌城墻內側為山體,外側為居民健身及公園步道,大型機械無法進場,所有的坍塌清理和加固修繕作業均為人工作業。”當時參加修繕的工作人員回憶,為減小施工作業對城墻的影響,采取人工挖孔的形式進行樁基施工,因施工時恰逢雨雪天氣,為了保證樁孔成形,每個樁孔均設置了防雨罩,防止雨水灌入,通過開挖放坡和樁錨施工化解了此段城墻山體滑移風險。
為保持此段城墻的原有風貌,城墻外立面均采用回收來的老城墻磚進行修復,頂面綜合考慮到游客行走、凍融雨水因素,改用了新城墻磚進行鋪設。為了徹底解決山體雨水對城墻的影響,城墻頂面加設了柔性防水層,山體和城墻之間增加了排水溝,對山體的匯水進行了有序疏排。
在中山植物園游玩的游客步行至前湖區域,隔湖相望,便能看到一段與眾不同的明城墻,兩段殘垣被一個鋼架結構連接起來。1991年,南京大雨,導致前湖段城墻發生坍塌。1998年,在清理坍塌城墻時發現了該段城墻內明洪武早期修筑的一段城墻,高度僅有現在明城墻的一半高,是典型的“墻中墻”結構,這種結構在其他城墻段也有發現,比如明城墻里的南唐伏龜樓遺址。同時,在對前湖豁口墻體進行現狀調查時發現了一處水閘,該水閘為明初所建,是城內玉帶河重要供水系統之一,為研究明城墻的給排水系統提供了重要實證。
在保留真實性和完整性的前提下,對該段城墻進行了可識別、可逆化修繕的嘗試。采用裸露鋼結構框架形式,貫通斷開的兩段城墻,并提供登臨城墻的鋼梯,進行了保護性修復的半山園水閘作為下沉式廣場也對外開放,兼顧歷史信息展示與文物活化利用,國家文物局將其稱作“國內文物保護工程的一個創新舉措”。
活化利用 數字延續
在中華門甕城東側,有一處與城墻一樣顏色的現代建筑,順著馬道一樣的斜坡走到屋頂,看到的就是城墻,這座建筑就是南京城墻博物館,今年剛剛獲評國家一級博物館。
南京城墻保護管理中心副主任馬麟介紹,作為國內最大的城墻專題類博物館,與中華門段城墻本體在地理空間上緊密相連,基本陳列圍繞“曠世城垣”主題,從設計思想、筑城技術、皇都威儀、軍事防御、遺產傳承5個方面,展示各類文物2000多件(套),集中展示南京城墻歷史、文化、科技、軍事等價值,形成“博物館+遺產地”的呼應。
盡管記憶可以在歷史中打撈,但與人的現實生活連接才能生生不息。
《白下瑣言》記載:“歲正月既望,城頭游人如蟻,簫鼓爆竹之聲,遠近相聞,謂之‘走百病’,又云‘踏太平’”。“正月十六爬城頭,踏太平,走百病”的習俗在南京延續到了今天。
作為中華傳統文化習俗,每年春節的城門掛春聯、城墻燈會跟爬城頭一樣,成為了“我們的節日”重要組成部分。利用城墻本體建筑特點,在城墻沿線的中華門藏兵洞、南唐伏龜樓遺址、清涼山石頭城遺址等遺產地設置展覽空間,打造了南京城墻“沿線展覽聚落”。打造《心印·中華門》線下沉浸式實景演出,拓展夜游空間。打造城墻綠道,讓市民穿梭在歷史的風景里。
為了應對城墻文物信息隨著病害滅失的風險,南京城墻保護管理中心還搭建起了南京城墻“一張圖”文物資源管理平臺,利用三維激光掃描、傾斜攝影等數字化技術,對南京城墻本體進行測繪、掃描、建檔、建庫,并借助BIM精細化建模技術,對神策門、東水關、中華門3處具有代表性的城門、水關的建筑物結構進行精細化三維掃描,提取包含城墻本體、歷史、多尺度的文物三維數據,實現南京城墻全維度文物數據信息采集。
工作人員在平臺上打開解放門至太平門段信息采集,記者看到大小城墻磚如現實中一樣排列,對于有銘文的城墻磚,系統也進行了拍照和標記。工作人員點開其中一個標記,顯示出城磚編號、采集地點、經緯度、磚文內容、字體、方式等信息。比如在這塊編號為本體磚99號的目錄下就記錄了,解放門東側267.07米,基本完整等信息。
據了解,更大信息整合的數字城墻平臺正在推進中,通過多平臺數據的集成與完善,將真正構建起一個永不消逝的城墻。(本文配圖除署名外由南京城墻保護管理中心提供)(記者 尹曉宇)